6月20日，在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2025年毕业典礼上，院长王天夫为毕业生和亲友们送上祝福，并深刻剖析了“意义”的内涵，希望同学们在智能时代坚守人类社会的意义，寻找日常生活的意义，以社会科学的精神推动人类社会在智能时代继续演进和进步。

智能时代的社会意义

（根据录音整理）

王天夫

各位即将毕业的同学们，老师们、家长朋友们：

你们好！首先我想祝贺坐在后排的家长和亲友们，我特别理解你们的心情，因为今天下午我也去要参加我孩子的毕业典礼，你们一定感到孩子长大了。还要祝贺在座的所有的同学——你们毕业了！有的同学可能如释重负，有的同学可能恋恋不舍，但经过短暂的轻松之后，你们马上就要踏入社会，面对各种各样的任务，和各种各样的负担。

我也有我的“负担”——要写毕业致辞。刚才李德强同学提到，如今很多工作都可以用人工智能代劳了。大模型出来之后，我们确实有短暂的新鲜，有人说，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，未来绝大多数工作可能都会被机器取代。有人或许会欢呼，这不正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吗，人类可以彻底躺平，不劳而获。但事实真的如此吗？如果我用人工智能来写这篇稿子，以机器和你们隔空对话；如果我们因为找不到生活的意义而陷入虚无，那便变得没有“意思”。“意思”是什么，即是“意义”。

所以，我今天想和大家讲一讲社会生活的意义。什么是意义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哲学问题，但作为一名社会学研究者，我始终认为它是一个社会学命题。我认为，真正的意义蕴含在劳动与创造的过程中，通过双手劳动，创造物质财富、思想与想象，我们获得成就感，不断发现自我，在这过程中，我们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。

那么，人活着为什么要寻找意义？这是个哲学问题，更是一个社会学的问题，因为它和日常生活相关，和人与人的关系相关，和整个社会结构与制度相关，和社会演进变化相关。

我经常和同学们讲，我们的人生是一个偶然，不仅个体是偶然，整个人类社会也是偶然。在地球几十亿年的寿命中，人类社会只是其中的一瞬间，也是其中无数偶然中的一种结果。在同属人属的多种近亲共同进化的过程中，我们智人为什么能够胜出？

在四五万年前，尼安德特人的平均身高有1米7，而智人的平均身高只有1米5，尼安德特人的体能和智能也比智人更优。智人为什么能胜出？考古发现，智人的人群规模比尼安德特人要大很多。尼安德特人的种群只有五六十人，而智人有五六百人，是人群的合作让我们在进化过程中胜出。

如果合作是刻在我们基因里面的东西，我们是怎么合作的？为什么我们可以把五六百人集中起来，尼安德特人只能集中五六十人？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智人能够“编故事”。我们可以说服其他人共同来做一件事情。用什么去说服其他人——就是“意义”。如果我们和其他人有相同的兴趣、相同的观念，有共同的情感震荡，我们就更容易和其他人合作。寻求意义是寻求合作的基础，有着共同的意义，才能以共同价值观进行合作。这是人类社会向前演化的根本动力。

我们不是因为寻找意义而活着，恰恰相反，我们是因为活着而寻找意义。所以，寻找意义不是因为无聊，不是因为吃饱喝足之后的无所事事，它是人类社会一种进化的机制，是我们作为智人的进化优势，也是人类社会在进步过程当中更高端、更有力，更能牵引人类社会往前的一种进化策略。

那么，人类社会怎么寻找社会的意义？我还没想清楚，但是我们可以找到一些例子，老子、庄子、孔子、苏格拉底、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这些先贤，他们的思想在人类社会演进过程中指引了寻找意义的方向、方法与未来。先贤很稀少，也没法凭空产生，但他们归纳总结借鉴了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智慧，是众多思考者的集大成者。所以，人类的先贤是人类集体智慧的结晶，每一个人，每一个思考者，每一个新奇观点观念的提出者，每一个艺术家，每一刻日常生活都是在寻找意义。

活着必然要寻求意义，人类社会也必须要寻求意义，寻找意义的人正是带领人类前行的人。所以，我们要善待周围有新奇想法的人，要尊重哲学家、艺术家与社会科学家。社会科学在人工智能时代只会越来越重要。希望大家熏陶自己艺术的品位，提升自己评论和鉴赏的品位，做一个有意思的人，做一个有趣的人，做一个在智能时代有着自我追求的人，这样的生活才有意思。只有每一个人这样，人类社会才在智能时代继续演进和进步。

祝福你们身体健康，生活幸福，谢谢大家！